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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励说,周家的婚事是假的。

嘉勉问,假的是什么意思?

“假的就是不是真的咯。”

姊妹俩在陆姨这里歇午觉。沈美贤关照的,关照她们两个不准和嘉勭他们疯一块,像什么样子,索性把她们刹在客房里睡个午觉。

陆姨唉声叹气的,老姊妹间的体己话被嘉励听来了,学给嘉勉,“轲哥哥不喜欢女人。”

十二岁的倪嘉勉一时难消化这个消息,但旁听杂收的不少,听神后倒也明白过来,顶着个狗啃的小子短发再问嘉励,“他结婚的对象是女人?”

“不然呢?”嘉励笑小妹傻。他可以和男人结婚就没那么多事了。

那这样的结婚有什么意义呢?嘉勉翻了个身,席梦思太软,始终睡不着,盯着帐顶上的丁香花纹看。

嘉励自从来初潮后身心上都觉得自己是大人了,动辄嫌弃小妹天真,今天更由衷了。因为她们俩讶异的地方全然不一样。

一个颠覆了八卦魂,一个还懵懵懂懂式“哦,这样啊”。

怪没意思的。嘉励抄起一个枕头,爬到另一头睡了。她说总觉得嘉勉的水痘还没好全,别再过给她。

嘉勉还嘴,“医生已经给我开回去上课的证明了,早好了!”

姊妹俩各自一头,嘉励笑话完她的水痘再笑话她的头发,“我是你,干脆再请半个月假。”前半个月出水痘,后半个月养头发。

是的,嘉勉最近流年不利。毕竟十二岁是本命年。

半个月前,她从叔叔婶婶那里回去,洗澡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好几颗疙瘩。

起夜的时候更不对劲了,躯干、后背,以及下/身都有了……父亲还在值夜班,她等不到天亮,即刻就给婶婶打了电话,她说凭着医生家属的觉悟,她觉得自己是出水痘了。前段时间隔壁班因为情况严重都停课隔离了,她是他们班第一个病例。

该死的,倒是这种事情上她难得当了回第一名。

婶婶连夜驱车来桐城,果真是水痘,随着低烧,发得快得很。等门诊上班后,去感染科确诊及传染疾控申报的时候,嘉勉整个人已经不能细看了。她捂着个口罩,哭声下来了,问婶婶她是不是要留疤了?

沈美贤:“快别哭,哭花了痘就是一个印,那就是疤。”

倪少伍过来的时候,嘉勉已经拿好药了。前者先和弟妹打招呼,说辛苦她了,夜里跑这一趟,“嘉嘉没打电话给我。”

“你多半不会接。”亲闺女放冷箭。

倪少伍受教认罚,“在手术室呢。”说罢,伸手来端详闺女的脸。

嘉勉往后一步,“当心传染。”

沈美贤早习以为常这父女俩的相处模式,旁余话没有,只和少伍说,“嘉嘉还是跟我回去罢,这得半个月不能上学了。”

这些年向来如此,女儿衣食住行都待在老二家,连学区都是少陵他们安排的。倪少伍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沾了老二他们许多光。

“嘉勭嘉励他们都没出过,还是在我这里隔离稳妥些。”医生的考量总是剔除些人情味。

沈美贤不放心,“那么嘉嘉吃饭上药怎么办?”半大一个姑娘了,做父亲的总归诸多不便。

倪少伍说他央托带教的学生罢。听起来主意已定。

看嘉勉似乎有些不愿意的样子,倪少伍才委婉提醒她,“嘉勭明年就高考了,这个档口可不能随便停课的呀。”

嘉勉闷闷不作声,父亲好像全然不记得她今年也要小升初了。

*

出痘的第四天,嘉勉整张脸密集可怖到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,头皮更是痒到能把头整个摘下来抓。不太能梳头,倪少伍回来看她的时候,见她萎靡隐忍就差发作了,试着建议女儿,“要不剪短一些吧。”

嘉勉充耳不闻状。

倪少伍只得作罢。他趁着有限的休息时间,抓紧给女儿收拾屋子、消毒,给她冰箱里多备些吃食,给她手洗衣服。

不知何时起,嘉勉陡然长大了,晓得自己的内衣不该由别人洗,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。

眼下父亲不避讳这一防,嘉勉却始终不肯。她要他放那,她待会带手套来洗。

倪少伍迁就女儿,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,他也带手套,来免得她碰生水碰肥皂。

不。嘉勉否决到底。

父女俩不尴不尬地对视着,终究小的胜利了。

婶婶关照的,出痘期间忌一切酱油类的东西,忌一切生冷辛辣。如果你试着一周三餐全吃些低盐低糖且没油没颜色的食物,舌头不淡出鸟来的话,倪嘉勉头一个不服。

晚饭吃了几筷子,她就饱了。纯粹是这种坐牢式的隔离太难挨了。

倪少伍也不劝她吃,只问她想吃点什么,不过分的零食还是可以的。

坐牢的人悻悻地不响应,分餐式的二人,一个在餐桌边,一个在电视茶几边。嘉勉把那有线电视台全调了个遍,没选中要看的台也没回应父亲的话。

安静没多久,医院那头又来急call了。他得回去了,嘉勉对于这种调度式的生活早已被规训了。从她记事起,一直这样,父亲从来这样没个定数地忙。

不然也不会把她寄养到叔叔婶婶那里,从他们离婚起。

寒来暑去的光阴里,她与父亲好像形成一种共识,只要她有空,双休日都会回来住。

回桐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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