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杀人者燕平昭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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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柱香以前。 金楼一层嘈杂的声浪渐渐收起,不再是那种闹哄哄的场景。 原本沉浸于骰子牌九的上百名赌客,他们全部都聚在了甲字七号的那张赌桌上。 里三层,外三层,围了个水泄不通。 为何会如此热闹? 原因无他。 就在刚才。 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半大孩子。 仅用半柱香的时间,便连赢了三十一把押宝局。 那三百两本金的筹码,已然堆成了四千八百两的一座“小山”。 这样的厉害人物,金楼一层这座赌坊开办近十年也没见过几次。 而且那个小娃儿看着不大,却稳坐钓鱼台,全然没有半分怯场神色。 押宝下注更像是初生牛犊,连带着散家、庄家一起通杀。 丝毫不留情面,下手狠辣。 要么押一门输三门,让庄家血本无归; 要么直接叫底,满盘皆胜! 简直像个砸场子的赌界大枭,叫人惧怕。 “这小娃儿最多不过十岁模样,他就算打娘胎里开始摸骰子、听赌盅,也不可能把把都能押中!莫非是被鬼神附体了?” 有人怀疑道。 押宝局不同于牌九。 它的玩法很简单。 一张赌桌上。 分别设有东南西北四门。 上天门, 下地门, 左青龙, 右白虎。 四门大开。 赌客押宝下注。 而后荷官晃动赌盅。 谁胜谁负。 只看里面的宝籽儿月牙儿朝向哪一门。 “你断指老九看了十几把,摸清楚这小娃儿出千的招数了?你要是现在叫破,金楼几位管事肯定会感激万分!” 有人取笑道。 四千八百两纹银,放在哪里都是一笔不小的巨款。 足够让人花天酒地,舒舒服服过上大半辈子了。 “以老朽十年赌客的眼光看,这娃儿显然是个艺高人胆大的,押一门输三门,中了庄家赔三倍!叫底更是凶,独占散家、庄家所有的筹码!” “没点本事,断然不敢如此!” 有人捋着胡须慢悠悠道。 “艺高人胆大?我看是无知者无畏,愣头青不怕死才对!他今天能卷了五千两银子全身而归,金楼的名声就一落千丈!” “要我说,除非这小娃儿姓燕,要不然今天别想囫囵走出去!” 有人冷笑道。 华荣府谁不知道,三帮四会就是燕阀养得看门狗。 想要在河间坊闹事,没个厉害的背景纯属找死。 稍微次一点的江湖门派,官宦人家,报上名头根本不顶用。 “噤声!噤声!这一铺赌得大啊!四千八百两全数下注,如若中了,这一层楼的赌坊要把底裤都给赔干净咯!” 有人幸灾乐祸。 手段再高的散家,面对赌坊庄家,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。 相较而言,他们自然支持半路杀出,下手快准狠的小娃儿了。 “摇骰盅啊,怎么愣着不动?” 稳坐中场的陆沉充耳不闻,他只盯着那个长相秀气的年轻荷官。 对方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,喉咙滚动两下,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笑容。 这位小客人看起来年纪不大,可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气息。 尤其是那双幽深的眼眸,每次紧盯着自己,就有一种全身上下被彻底看穿的诡异感觉。 他握着骰盅的那只手微微发颤。 若是这一次又被这小煞星押中了。 等于这张赌桌不到一个时辰,便赔掉了整个一层楼大半天的流水入账。 想到有可能面临的责罚,荷官脸色发白,连拿起骰盅的勇气都没有了。 “这人不济事!叫一个半大孩子吓破胆,后面还怎么赌?金楼要没有高手出来镇场子,十年积攒下来的名声,怕是要一朝丧尽了!” 有人起哄道。 反正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。 常人进金楼,都是当散财童子。 难得见到一回,把赌场当肥羊宰的狠角色。 河间坊金、花、食、名四座楼,放在华荣府也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。 倘若金楼给一个半大孩子把场子砸翻了,以后也就不用办下去了。 “今日让各位客官见笑了,谭爷和兆爷在楼上谈事,我忙着端茶送水呢,没顾及底下的事儿。” 正当荷官骑虎难下的时候,忽有一道声音响起。 来人着布衣长衫,皮肤微黄,似有病容。 年约四十许,貌不惊人。 唯有那双手掌指节分明,均匀修长,颇为惹眼。 “竟然把金楼一层的大管事,‘无影手’宋解给惊动了。” 有人惊呼道。 众所周知,但凡开设赌坊、赌场、赌档。 必然是要请内行人坐镇,好防止同行搅局,高手杀猪。 江湖上三教九流,讲武德、守规矩的始终在少数。 罩不住场子,生意就做不下去。 很简单的道理。 河间坊能够立足这么久。 除去有三帮四会撑腰,自己的身板也足够硬,经得起风吹雨打。 金楼三位大管事,其中“无影手”宋解,最擅长押宝摇骰。 河间坊初开张的时候,他一人斗败华荣府十三家赌场。 赢得庄家血本无归,被迫关门。 通过这一战,方才打出金楼的名声,吸引诸多豪客商人。 “宋某人快有五六年没有做过庄了,今天遇见小兄弟,实在是手痒难耐,就让我来赌这一铺吧。” 像个病秧子似的宋解呵呵笑道,走到那张赌桌之前。 人的名,树的影。 江湖上只有起错的名字,没有叫错的名号。 既然是“无影手”,手上功夫肯定厉害。 看到金楼大管事亲自上场,荷官如获大赦,连忙让开。 “换谁都行,摇骰盅吧。” 陆沉随意打量了几眼,淡淡说道。 他之所以摆出这样的做派,倒不是刻意装高手。 能够连赢三十一把,陆沉靠得并非赌术精湛。 而是依仗了《种玉功》结鼎篇的血肉变化,五感极其敏锐。 等于天生就会听声辨物,这种需要苦练十几年的高深技巧。 加上有着武骨通灵的功体,可以轻易看破气血流动,气劲变化。 无论对手赌术再高超,落到陆沉眼里都没什么两样。 “小兄弟好胆识。不知道是哪一家的高徒?‘顺风耳’平四通?还是‘金眼彪’徐贵?” 宋解抓起骰盅,上下翻飞。 快如闪电,带出道道残影,直叫外人看得眼花缭乱。 骰盅里的宝籽儿犹如卷入暴风骤雨,发出急促声响。 “谁家也不是。金楼开赌,未必还要盘查身份?” 陆沉没有直接挑明。 燕阀子弟砸自家场子,说出去也不好听。 还不如等河间坊查起来,到时候再让燕平昭背锅。 既避免了横生枝节,也不用把事情闹大。 “真哥哥,这人看起来比之前的荷官厉害。” 坐在旁边的燕如玉小声说道。 她望着面前堆成小山,把自己都给挡住的筹码,心里乐开了花。 这能换多少银子? 能买多少点心? “看着花里胡哨而已。” 陆沉双眼微凝,侧耳倾听,神色之中多了几分认真。 等到宋解停手不动,猛地一下把骰盅按在赌桌上。 他沉默片刻,伸手指道: “左青龙,押一输三。” 宋解面色一变,似是无法理解。 右掌按在骰盅上,迟迟不肯揭开。 “想不通我怎么能猜出来?虽然你摇骰盅的时候藏了一枚宝籽儿混肴视听,又用极快的手法来回晃动,最后落定更是不动声色悄悄使劲,让月牙儿换了方向。” “但都没有什么用处,只是表面上的诈术。”” 陆沉洒然起身,明明年纪尚幼,却像是指点晚辈一样。 “而且赌技说白了,无非四个字,眼疾手快。” “在我看来,宋管事你的动作还是不够快,摇骰盅三十息内,你换了两次气。” “每次换气,因为肺腑会有抽痛,你的眉头会下意识皱起。” “所以骰盅里的宝籽儿变了两次,落定之前应该朝天门,落定之后变成了左青龙。” 听到这番分析,宋解不由面带苦涩,摇头道: “厉害!真是厉害!宋某人自诩赌桌上没有碰见过对手,没成想今日栽了跟头。” 陆沉并未取笑,而是直言道: “你受过伤,被人一掌打在右胸,寒劲侵入骨髓,所以每次运气发力都会受影响。” “换成十年前的‘无影手’,我未必能押宝猜中。” 还有一句话,陆沉没有说透。 那就是骰盅内里,其实有个精巧机关。 此前那个荷官用了几次,都没能诈到他。 可要换了宋解,也许就不一样了。 只不过,对方终究没有选择作弊出千。 “愿赌服输,小兄弟今日从金楼赢了……” 宋解淡淡一笑,话音还未落地。 “嘭”的一声,一条魁梧人影便砸落下来。 整张赌桌从中断裂,掀翻在地。 堆成小山的筹码甩飞出去,散落如雨。 陆沉反应很快,及早拉着燕如玉退后躲开。 可围在旁边的其他赌客,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。 有个险些被砸中的瘦高汉子,当即破口骂道: “哪里来的狗东西瞎了眼,专往大爷脸上撞!” 那条魁梧人影命够硬,从三层楼跌落而下竟然没死。 只见他翻身爬起,一脸凶相: “大爷?不知死活!” 兜头就是一掌!好似苍鹰掠空,快得惊人! 瘦高汉子眼中充满惊骇,还没来得及求饶呼救,脑袋便被硬生生按进了胸腔当中。 鲜血如喷泉,大股大股冒了出来。 “就算兆应求你武功再高,严某人照样要讨个公道!伏龙山庄弟子绝不受辱!” 严独浪目光之中,透出狠色。 他先是被废了一只手,再挨了连环三掌,紧接着从三层楼砸落而下。 换做寻常高手,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。 可这人是武道二重天,搬运境界大圆满。 全身气脉贯通,犹如铁衣护体,生命力极其顽强。 除非刀剑贯脑,五脏六腑破碎。 要不然一时半会还真死不了。 “伏龙山庄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条疯狗?” 兆应求双手负后,眸光冷漠。 他想不通,严独浪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。 连命都豁出去了,也要在此纠缠不休? “他弟弟是严霜叶,伏龙山庄这一代的真传。” 谭三阳上前解释道。 “哪怕伏龙山庄的严盛来了,河间坊也不可能认了这笔账,拿三十五万两银子出去!” 兆应求眉头一皱,声音泛冷。 严盛,便是伏龙山庄的少主。 东都年轻一辈的有名高手。 “我们并非输不起,可严独浪使诈在先,这口气忍了,打得是燕阀的脸面!涨得是齐阀的威风!” “而且,阀主说过,规矩立下来,没人遵守就成了笑话。” “抛开擂台使诈,故意挑衅那几条,严独浪今天敢在金楼行凶杀人,怎么也得受罚!” 兆应求望着底下叫嚣的狂徒,胸口杀机盈满。 “但是伏龙山庄的规矩,江湖上人所共知!一滴血,一颗头,有仇必报,绝不容情!” 谭三阳面带迟疑之色。 伏龙山庄是六大家当中,最凶最狠的一个。 它有一条规矩,凡是拜入门下的弟子,要改姓为严。 意为进了山庄就成了一家人。 故而,伏龙山庄极为抱团。 只要有弟子受了欺辱,往往就由师兄、师父亲自上门讨还。 完全应了那一句,打了小的来了老的。 常有伏龙山庄死了一人,事后报仇灭对方满门的惨案发生。 “人是我杀的,叫严霜叶、严盛尽管来找我的麻烦!” 兆应求是个果决性子,他深知这件事没有妥善处理的法子。 严独浪是一条疯狗,见人就咬不会罢休。 河间坊不能退让,即使是对上伏龙山庄这座江湖门阀。 他踏出一步,正要施展轻功身法。 却见后者不知为何,冲着一个半大孩子出手。 “你敢!” 兆应求怒喝一声。 全身真气鼓荡,如蛟龙行云布雨直冲而下。 “为何不敢?” 严独浪大笑一声。 似是心中杀性起来。 宽大的手掌横击而出,罩向离他不远的那两个半大孩子。 自己今天能死在河间坊,方才算好事一桩! “你让我白白损失掉了一万四千四百两银子。” 陆沉抬头望着那个废掉一只手,狂笑不已的魁梧大汉,眸光无比平静。 尽管那一掌拍来,气流猎猎作响,好似割面的刀子。 可武骨通灵的功体加持下,他眼中只有无穷无尽的黑白线条。 “有十二处破绽……这人武功练得不怎么样。” 念头如露如电,闪过内心,陆沉挡在玉丫头的面前,浑身血肉于瞬间发生变化。 随着阴阳二劲窜动四肢百骸,体内好似有无数细微颗粒翻涌而起。 身如鼎炉,气血澎湃! 缠丝手!消磨劲力! 只见陆沉拳如推手,轻飘飘搭在严独浪的那一掌上。 汹涌如潮的内力,不由自主偏移开来。 而后五指合拢,变化为盘龙手,重重地击打过去。 严独浪浑身一震,眼中闪过惊异目光。 “这小娃儿……是化劲层次?” 完好的左手酸麻不已,气力陡然一泄。 看到对手失了先机,陆沉面无表情,双手合力一托。 宛若若叶底藏花,一拳捣中严独浪的小腹。 柔劲!藏花手! 脚下一跺,身形腾空,屈肘反击! 化劲!八极手! 最后借势拧转,打出十成力道的阴阳二劲! 这一刻间,全身筋肉、形体统合为一。 气贯四梢!洞明手! 咔嚓! 骨裂声响! 严独浪还未想通一个半大孩子,为何会练成化劲,几乎比肩冲开气血大关的一境武者。 便一次性把《钓蟾气》五手绝招吃了个遍。 下颌粉碎,颈骨耷拉垂落。 整个人好像被抽干力气,双腿一软,跪倒而下。 “伏龙山庄一滴血,一颗头!有本事让他们来华荣府,找燕阀要这笔账!” 陆沉倾尽全力,将那个境界高出自己的魁梧大汉击毙于掌下,自报家门道: “杀人者,燕平昭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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