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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垂死挣扎,依旧是败给了自己的欲望。

战前,展霖送来最后一封信笺,意简言骇,只有四字:

吾乃王师

站在城头上,赵明寅想起当年自封为王的初衷

‘安守一方’

那是他对这五城十七寨兄弟们的承诺。

展霖曾送来密函,详细写着这五城十七寨该如何攻守布防,也写明了靖北军会如何击破夺城。

这一仗无论如何都是败!

赵明寅从城墙上望着那位银甲青锋的年轻将领,不见戾气与杀气,唯有古潭名岳的宁静和深沉。

银甲烨烨生辉,青芒无光自映,点兵布阵从容如行云流水,像这战场本就属于他一样,生死皆由他手中;垂眸叹息间,悲悯众生,又如临世的神佛,超度众生安乐。

他不该在这战场,却又必须得在这战场。

不愧为展家后人。

这乱世江山该是有他终结

城上那位青面长鬟手持长刀的儒将用腰间从未出鞘的佩刀自戕,这是赵王余留自己最后的尊严。

从此之后千百年,史书上多了一位以‘仁义’得名的一方豪杰。

展霖也给了赵明寅最后的体面,让人葬于颖城南山间,叶落归根。于‘乱臣贼子’而言,这无疑已然是最最好的下场。

待到收兵回营,几个军医忙的脚打脑后跟,上边过来清点人数,笔墨一划,拾得再没见过晏城外哭着说“我看见我娘了,她喊我像个英雄”那个小兵。

军医说木头和耗子均没什么大伤,给了点伤药让自己擦,就自顾忙去了。

拾得给他俩擦药,耗子可谓浑身是伤,多为淤肿和擦伤,夹带着几丝不起眼的剌伤,最重的莫过于脸上肿胀的像块蒸饼,本就不大的眼睛成了一道细缝。

木头手臂上有条一掌长的刀伤,留了许多血,看得拾得心里发凉。

木头见着却说:“不碍的,不疼!”

拾得故意手上用了点力,木头登时嗷嗷直叫。

“哪个刚才还说不疼来着?”

“疼疼疼!疼死我了!”

拾得拉着脸,手上力道却是轻了许多。

默了许久,拾得开口说:“木头,我想......”

帐帘掀起,未见其人先闻其声,张屹山笑得爽朗,一进来就搂着木头肩膀:“好小子!老子果真没看错!”

交战时,他只看得木头在他不远,横劈竖砍勇往直前,再后来自己迎上敌将,待将人砍翻,便找不见人了。

木头讪笑,他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,只想到老大排列在最前。

张屹山看见他臂上包扎好的伤,也只是看了一眼,搂着肩膀直嚷着要去将军那讨赏。

这是好事,拾得只说:“张大人不妨等等,我嘱咐木头几句......”

张屹山却没收回手,怒道:“就你事多!都是男子汉怕什么?!”

拾得本可以说几句好听的话应对,可偏偏没有那份心情。淡淡看了木头一眼,木头赶紧从那条铁一样的胳膊里挣脱出来,站到拾得身后。

张屹山直气得恨不能咬碎一口白牙,怒气冲冲出去。

拾得难得踌躇,思维有些乱,正欲开口,只见帐帘一动,冷不丁吓得人一激灵。只见张屹山去而复返,拿着三杆长戟进来,横着合在一起,足有碗口粗。双手用力,只听一声脆响,木芯包铁的杆子应声而断。张屹山拿着残兵断刃在拾得眼前晃晃,挑衅般,也不说话,没等木头送客就自己走了。

走时还顺带踹了脚从方才就抖如筛糠的被窝,真真儿祸从天降,耗子在里头“嗷”的一声惊呼,哭爹喊娘。

拾得不由笑出声,心想:这五大三粗的军爷,怎地跟小孩一样。

待人走远,木头上前问:“老大刚想说什么?”

昏黄的油灯下映得一张脸烨烨生辉。

拾得轻笑,待抬头满面荣光:“我想,怕是离叫林将军的日子不远喽!”

木头大赫,连脖子都是红的,结结巴巴:“老大...又...又笑我了”

“羞什么羞,以后要改改这脸红结巴的臭毛病”拾得正色道:“从明天起便称大名林蔚吧!总这般木头、木头的叫怕日后失了威风。”

木头点点头,老大说的便是对的,听他的总没错。

拾得又说:“张屹山人不错,与你性子相合,你以后需对他事事尊敬,诸事与他商量”

木头又点点头,老大做事自有道理,总归是为他好。

拾得:“以后多听少讲,勿与人争执,也别认死理,并非你认为的才对,这军营里军令才是最重!军法才是最高!”

.....

翌日,张屹山果真腆着脸带着林蔚讨了个排长的封赏,当晚庆功宴上被众将领灌得酩酊大醉。

林蔚喝醉了也不闹,只是看着拾得一直傻笑,将得来的赏银全交给拾得,就像从前那些年一样。

拾得笑得牙不见眼,目光清透的映着他的脸。

林蔚依旧大小事情都来问拾得,而拾得却显越来越不耐烦,总是扔给句“自己好好想!”,又或者看他一脸苦恼的样子没好气的将人撵去张屹山营帐。

饷银发下来,展将军下令修沐一日。

在这全军欢愉的时候,拾得做了让全天下军人最不耻的事--逃兵

成了靖北军有史以来第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逃兵。

石壁下的风很冷,躲在岩缝看着追捕的人从眼前走过,那么近,近到能感觉到说话的声音在空气中的波动。

拾得暗骂:至于吗?这么玩命的追回去再弄死!图个什么?

从入军营第一天就想着逃,这个想法一直没曾改变。

所以,有什么资格怄气?若那会儿乖乖结了退伍令多好?

阖上眼,这辈子活到现在,真的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......

别人告诉林蔚这事儿的时候,他正在别的营帐寻索,当时二话没说抡着拳头就揍人,多少人拦都拦不住。他只道是找不见了,疯了一样,将整个军营都翻遍了。

林蔚红着眼像入了魔障,没人作死敢去奚落。

耗子哭着拽着他的衣服恳求:“木头求你别这样,老大真的走了!”

“怎么可能!怎么可能”木头大喊着,甩倒耗子。

耗子也扯着嗓子喊着:“老大从来时就说会走,他现如今走了!抛下你我走了!”

“老大怎会抛下我?你懂什么?你懂什么?我这条命是老大救得!是老大葬的我爹娘!是老大从死人堆里拉出我,青州匪乱,兖州屠城,都是老大带着我活出来!老大怎会... ...怎会......”

抛下我?

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。

怎么可能?

那样九死一生的境地老大都未曾抛下他。

怎么可能!?

怎么可能!?

张屹山追到林蔚的时候,人都到了军营十里外。

张屹山牙咬得咯吱响,上去就是一拳,结结实实打在他脸眶。林蔚俩眼一黑,直愣愣倒下去。

“你他娘的找死么!那小子就是个孬种!他怕死,才打了一仗就吓破了胆!丢下你们一个人就跑了!这是临阵脱逃!那个孬种,等被逮回来,老子亲自砍了他的脑袋给你!......”

张屹山一直咆哮,对着尸体一般的林蔚。

最后,林蔚是被抬回军营的,闭着眼睛,一动不动。

私出军营是重罪,一百军棍打在身上皮开肉绽。而他始终一动不动,如个死人一般。<!--over--><div id=center_ti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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