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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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年前,兖州

拾得经常带着几个小弟与别人争地盘。

城中还有一伙乞丐,老大叫彪子,不知是真名还是外号。彪子特别能打,很讲义气,也很要面。

拾得经常笑他都做乞丐了还要什么面子。

彪子更讨厌拾得为了口吃食忒不要脸。

两个人是对家,死对头。

同在城中天天见面,三天一小打,五天一大打,每每碰见吐口水翻白眼或是骂几句脏话都当见面礼,几乎就没有消停过。

彪子要比拾得年长两三岁,小弟也比拾得多,按理说应是占上风。但拾得聪明,明的不行来阴的,总之不会让对方讨着好。

所以,一提起拾得都恨得彪子牙痒痒。

无独有偶

城中有个书堂,书堂里教书的老夫子看见拾得嘴皮子就痒痒。

老夫子见着拾得总会教训唠叨一个时辰才罢休。讲起来文绉绉如天文,大概多一半拾得都听不懂,套用一句他经常说的词‘不知所云’

但又得耐着性子等他唠叨完,因为他说够了钟点会给拾得一些剩菜剩饭。

多数是白菜帮子白豆腐加白米饭,清一水水煮出来的,白花花一片分不出你我他。

还不如东城‘猪头三’他们家倒出来的泔水好吃。

但就这还不知是从多久就开始攒下的,酸味远胜过咸味。

不过一无所获时也着实能应应急,安抚一下五脏庙。

老夫子老眼昏花,说话唠叨,但腿脚却很好。

他有一戒尺,长七寸四分、厚五分余、阔一寸,上面四边有缕面,很好看,打人时声音也很好听。每当听见学生丢了午饭或是铜钱时,就会拿着戒尺上街寻这帮乞丐。一视同仁打的噼里啪啦。

学堂学生都是富人家少爷,家中宠爱,食盒里鸡鸭鱼肉俱全却已吃腻了,经常会喂给流浪狗。其实味道很好,咸香适宜,好吃极了。

少爷们有钱,当下最时兴玩弹珠,不像拾得他们赢了弹脑门打巴掌,少爷们有铜钱做彩头。

后来拾得就将罪名坐实了,反正打也挨了,不能白挨不是。

偏巧有一日这两方冤家碰到一起了。

拾得刚躲过老夫子,就被彪子带着一伙人堵进死胡同里。

若平常有林蔚在,能帮忙挡一挡,他可禁揍了。

可是眼下只有自己,被六七个人围着,拾得求饶,跪着求他们放自己一马。

乞丐的膝盖和眼泪从来都不值钱,大家都这样认为,彪子自然也不例外。

见求饶无果,拾得硬着头皮与他们厮打起来。

那日,彪子第一次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狠 ,不止对敌人,还有对自己。若平常人被打多数会捂着痛处,而拾得却是加倍将痛楚还回来,就算见了红,流着血,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。

是不疼吗?不是。

是因为害怕啊!害怕‘趁你病要你命’被人打死了。

因为拾得太了解这句话,做得多了,就更怕了。

那日木头他们找过来时就见拾得浑身是血死死咬着一人,那人已然吓傻了。

事后彪子一众人沉寂许久,许久没来找人麻烦。

而代价则是拾得旧疾复发,连带断了两根肋骨扭伤一条手臂。

肋骨好说,接上后用削去枝刺的木棍固定住,至于那条手臂,怎么疼就怎么扭就对了,扭着扭着筋腱自然就顺了,就怕因为怕疼放置着,那才真真儿会废掉。

拾得因此好几日没进城去。

城外城隍庙,除去容纳各路鬼神,还是人间各路穷鬼游魂聚集地。

这还是跟彪子打了无数次抢来的呢。

这日傍晚,又来两个不速之客。

听脚步声音不杂不乱,步幅不大,很清晰,且稳健有力,两个人,均是练家子。

须臾,两男子一前一后走进破庙。

那两人身量足有九尺,一矫健欣长,一壮硕魁伟。

戴着斗笠,又是夜里,看不清长相。

那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缩在窗边墙角的人,看模样是个小乞丐,似乎...似乎还是个瞎子。

只在一瞬,拾得做出最有利选择。

拾得曲起膝盖,缓缓起身,似乎才被惊醒,一双眼晶亮却是像死鱼,看着门口处:“是谁?这儿是我们地盘,我大哥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!”

后面那个壮硕的男子欲上前,带着杀气。身前那男子抬臂挡住,对着他摇摇头。自行上前去,伸手在拾得眼前晃晃。

拾得一把攥住眼前的手,颇为生气:“瞧我是个瞎子便想欺负人吗?我们打狗帮在城里可是出名的,黑道白道都有人脉!”

城里确实有许多乞丐,进城时特意观察过,也确实三一群俩一伙有些联系。

事未成,不能打草惊蛇。

还好是瞎子

幸好是瞎子

在这两人进来那一瞬间,拾得便知道,自己既不是对手,也跑不过。但同时,也即刻判定这两人定然不愿惹麻烦。于是虚张声势。

“呵呵”那人似乎被拾得逗笑,笑声如山顶上的风,高傲,冷漠,即便静时也是万分危险的。

心里绕了九转十八弯,但实际只是一眨巴眼“你笑什么?”拾得‘寻着’声音方向‘看’过去。

那人并未说话,也幸而未说话。

另一人生了火,整个破庙亮堂起来。

拾得嘴里嘀咕着‘怎么还未回来’缩在墙角重新侧身躺下。

墙上的影子摘了斗笠,光影绰绰,高高的鼻梁和深深的眼窝轻轻摇曳着,带着某种魔力,吸引人不由看过去。

他长得轮廓极为深邃,眼若鹰鹜,鼻若山梁,薄唇如刀刻,整张脸线条完美如雕像。再加上强健的体魄,真乃俊美无俦。

连拾得这般眼中只有馒头白饭的人都觉得俊美。

另一人则逊色许多,长相粗狂,倒说不上丑,只是看不惯,因陌生而心生恐惧。

拾得睁着一双死鱼般的大眼,没有焦距看着门口处。

自己这‘瞎子’无碍于人,但马上另几人也要回来了,这城隍庙之后有条河,河水、很深,正是杀人抛尸绝佳之地。

拾得嘴里嘟囔着:“怎么还不回来?”

摸索到一旁木棍拿在手里敲打着走向门口。既然身为瞎子,必定得有作为瞎子的自觉

后面两道目光让人不禁胆颤,但不能表现出来。走到门口,依着门框,风一吹身上衣服空空荡荡飘起来,里面身体瘦得像根柴火。

“怎么还没回来?饿死我了!”拾得一直在碎碎念,声音不大,像蝇虫乱飞般乱耳。

拾得则侧耳悉心听着动静。

小路上出现三个影子,很模糊,但能看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。

手心出汗,攥着木棍那截湿腻滑溜。拾得在心里计算着风力,力道,和方向,还有时间......

“看暗器!”

细长之物飞出直冲那俊美无双之人。

那人下意识躲避,另一人抽出腰间利刃挡在那人之前。

拾得趁着这空档撒开双腿一溜烟朝着小路三人跑去:“快跑!快跑啊!”

三人虽不知情况,但日久天长已然形成默契。耗子听到立马钻到不知哪个窟窿没了影。猴子三窜两跳像个大马猴。林蔚愣了一瞬迎着拾得跑了两步,将人一把抗在肩头然后转身狂奔,把猴子都落在后头,拾得被颠得差点将五脏六肺都吐出来。

那之后...之后,一月之后,拾得又见到他了。

整座城笼罩进阴霾里。

他站在高高城楼上,只一眼便就让人刻进心里再无法忘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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