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难舍难离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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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桂花守着家里一大一小两个人,心里愁得要死要活。

刘春来的突然离去,对她的打击非同小可。自己年纪轻轻就守了寡,拉扯着一儿一女,生活中的种种苦楚就不用说了,但那时她对生活充满了希望,她一直坚信自己会有一个幸福的晚年,想着所有的苦难她年轻时已经吃了个遍,老了自然是苦尽甘来。春来娶了华子后,她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。华子聪明能干,又有着一份好工作,春来又去了外面闯荡,迟早会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。特别是眼瞅着华子的肚子鼓起来时,她的心里更是乐开了花,好日子真的就要来了!正当她满怀期望时,刘春来却突然出事了。她做梦也没有想到,自己一生中会摊上这么多的苦难,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,希望之火瞬间就在她的眼前熄灭了。现在,不光生活没了希望,她还要为现实的艰难愁苦着。

作为母亲,她失去了儿子,而华子则失去了丈夫,孙子还没有出世就没了父亲。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个家呀!看到华子,她就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日子,为此,她背着华子不知流了多少眼泪。

失去儿子已经让她痛不欲生,家里欠下的巨大外债更是雪上加霜,让她不堪重负。这些债务都是儿子生前为寻找毒贩借下的。如果早知道这些,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儿子去抓什么逃犯。可现在,一切都晚了。要账的人天天追到家里,千篇一律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,然后就直截了当地向华子提出来还钱。华子小心地赔着笑脸,她躲在里屋心如刀绞。

来人一走,她就铁青着脸站在华子面前。

华子自然明白婆婆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看着她,她柔声劝着:妈,你放心,这钱是我和春来借的,决不会连累您。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的,再说了,就是我还不上,还有怀来呢。

听了华子的话,她的脑子里顿时轰然一响,她颤抖着手从华子的怀里抱过孙子怀来,怀来香甜地睡着。看着怀来,她恍惚觉得又回到了从前,一时间,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抱着的是怀来还是春来了。

她的眼泪一串串地落了下来,滴在怀来的脸上。怀来醒了,睁开眼睛,长长地打了个哈欠,然后,竟冲她笑了一下。

张桂花再也受不了了,她抱紧怀来,将自己的脸贴在怀来的小脸上。

从此,内心愁苦的张桂花又多添了一份心事——自古以来父债子还,天经地义,想着怀来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的模样,却要在未来的日子里背下父亲沉重的债务,她的心就一阵疼,像碎了一样。

那天晚上,张桂花走进了华子的房间。华子正抱着怀来,哼着歌儿哄孩子入睡。

张桂花坐在椅子上,一抬头,就看见了儿子和华子的婚纱照。儿子正一脸幸福地和华子对望着,看到这儿,她的心一阵颤抖。

华子把睡熟的怀来轻轻地放到床上,这才转过身,低声地问:妈,你有事儿?

她点点头,忍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:华子,你真不该为春来借那么多钱。

华子看了眼照片上的春来,低下头,哽着声音说:抓住那个逃犯是春来的梦想,我得支持他,不能拖他的后腿。

听华子这么说,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:那你们也不该瞒我啊!当初我要是知道,说什么也不会让春来去干那种傻事,结果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,不值啊!

华子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,她偷偷地抹去眼角的泪水:妈,我理解春来,你要是让他待在家里,他会生不如死,他这是想给自己一个清白。

张桂花再去抬眼看儿子时,眼前已是一片朦胧,她冲着儿子模糊的身影嗔怪着:你们不该瞒着妈呀,咱借的这些钱什么时候才能还到头啊!

华子小心地劝慰着:妈,我还年轻,以后有的是机会,钱会还上的。再说了,现在有了怀来,我就什么都不怕了,即使我这辈子还不上,怀来长大了也会替他父亲还清这笔账。

张桂花的心又是一抖,她不停地长吁短叹着:华子,你刚进这个门,有些事你还不知道。当年春来他爸去得早,是我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,当时我就发誓,就是饿死也不去借人家一分钱,硬是把他们拉扯成人了。

妈,这些我都知道,为了这个我敬重您。原本我和春来想着一定让您有个幸福的晚年,可现在春来不在了,但您要相信,往后我会好好照顾您的,决不比春来在时差。妈,您就放心吧,咱们欠人家的一定能还上。

张桂花听了华子的这番话,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:华子啊,从你还没进刘家大门,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,这进门后又跟着吃了不少苦。新婚的被窝还没有热透呢,春来就走了。这一年多来,是你在操持这个家,妈心里有数。孩子,你已经够不容易的了,妈不想让你过这种孤儿寡母的日子,妈就是这样走过来的,有多少苦、多少难妈心里最清楚。华子啊,你可不能学妈,这样的日子,妈是一天也看不下去啊。

华子听了,睁大眼睛看着婆婆,半晌才说:妈,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这个家待了,不想要我了?

张桂花站起身,一把抱住华子,凄然地说:华子,妈也舍不得你,可妈不忍心看着你过这种苦日子。

华子也抱紧了婆婆,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,她清晰、坚定地说:妈,我哪儿也不去。现在,春来没了,可我还有怀来,我一定会给您养老送终。

华子,我的好孩子!

张桂花再也说不下去了。

华子越是这样,张桂花越是下定了一个决心。儿子已经让华子受够了苦,现在儿子不在了,决不能再让华子受这份罪了。作为春来的母亲,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媳妇和孙子苦撑下去。

现在,一有时间,张桂花就把怀来抱在怀里。怀来是个可爱、懂事的婴儿,不哭也不闹,只要有人抱他,他就笑,睁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,咿咿呀呀着。看着怀来不谙世事的样子,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。

她一边轻轻地拍着怀来,一边说:怀来呀,咱就不该来这世上,让你受苦了。你爸他怎么就狠心扔下咱们啊!

张桂花一边流泪,一边冲着怀里的怀来絮叨着。怀来看不懂奶奶的眼泪,也听不懂奶奶的话,只是冲奶奶笑着。怀来越笑,张桂花的心里就越发地疼。

有时,她看着怀来,竟一时不知自己在哪儿。

那些日子,她吃不下,睡不香,一个念头久久地盘绕在她的心里。

前两天,怀来发了一场高烧,华子也感冒了,不知是孩子传染给了华子,还是华子传染给了孩子。总之,大人孩子都病得不轻,药也吃了,烧还是没退。

头天晚上,张桂花看着烧得面色通红的华子说:今天晚上孩子跟我睡吧,这样互相传染你们谁也好不了。

华子没说什么,撑着虚弱的身子把药给怀来喂了下去,然后有气无力地说:妈,明天怀来的烧还不退,我就带他去医院。

张桂花帮华子安顿好,就把怀来抱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
她坐在床边,看着怀来难受的样子,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她一遍遍地摸着怀来滚烫的小脸,喃喃自语:怀来啊,你说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,生下来就没了爸不说,还背上那么多的债。咱这一家怎么都是苦命的人呢?你爸命苦,你命苦,你妈也命苦,你奶奶的命更苦——

她絮絮叨叨、不知疲倦地守候着。

夜里,昏睡中的怀来突然大哭起来,她忙把怀来抱了起来,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。不知走了多久,怀来终于安静了下来。当她轻轻地把怀来放回到床上,怀来一下子就惊醒了,疼痛让怀来又哭闹了起来,她只好抱起怀来,一遍遍地在屋里走着。

华子听到动静,硬撑着走了过来:妈,孩子这么闹,还是我来带吧。

看着华子被病痛折腾得蜡黄的脸,她小声地说:快回去歇着,这儿有我呢。

华子在门口立了一会儿,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
她一直抱着怀来走走停停了大半夜,怀来才沉沉地睡去。她把怀来放到床上,怜惜地说:怀来啊,我的孙子,咱们是一家人,看着你从小就这么受苦,奶奶死也闭不上眼睛啊。

天即将亮时,她靠着床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天亮了,她就醒了。醒来之后,她一眼就看到了怀来。她伸出手,在怀来的额头上试了一下,还是热得烫手。她收回手时,把孩子送走的念头迅速在脑子里闪了出来。

与其说是突然冒出这种想法,还不如说是她早就有了这个心思。送华子去医院生孩子时,守在产房门外时她意外地碰到了一对中年夫妇。

那一男一女不停地打量着她,然后,那女人就走过来和她搭讪:大娘,是姑娘还是媳妇生孩子呀?

是儿媳妇。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产房的大门,毕竟华子是早产,她的心里七上八下,生怕有个闪失。

华子已经进去很久了,还没有半点音信,她活动了一下因紧张而有些麻木的身子,这时她才认真地看了眼身边这对中年夫妇。

你们家谁生孩子呀?

那女人笑了笑:我们就是过来看看。

她起初对女人的回答没有想太多,过了一会儿,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,就把目光收回来,盯着那女人说:这生孩子有什么好看的。

女人就热情地把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:大娘,不瞒您说,我们经常到这儿来看看,这里的医生、护士都和我们认识了。实话跟您说吧,我们是想抱个孩子。

她这才认真地把这一男一女重新打量了一遍。

女人说:大娘,不用看,我们不是坏人,你看看这个。

说着,女人把工作证、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拿了出来。

她怔怔地看着那一堆证件,一时没有明白过来。

女人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,叹了口气,继续说:大娘,我们俩年轻那会儿呀,没想过要孩子。过了三十岁想生了,又一直没有动静,就这么七拖八拖地给耽误了,到医院一检查,才知道是我有问题。

女人说到这儿,那男的已经悄悄地躲开了。

女人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:我叫谢红,在山水市的中学当老师,我们家那口子叫刘冰。他可喜欢孩子了,一看到孩子就迈不动步。后来,我们就商量干脆抱个孩子,我们就到这儿来了。

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女人:那你们怎么跑这么远?在山水市多方便。

谢红左右看看,压低声音说:我们家那口子怕在家门口有麻烦,低头不见抬头见的,万一以后人家变卦了怎么办。这家医院我表姐在这里当护士,我们就到这儿碰碰运气,看有没有送孩子的,就是花些钱也行。大娘,您以后帮我们留心点。

她不置可否地望着眼前这个叫谢红的女人。女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很精致,说话、做派也像个老师的样子。

正在这时,产房的门开了,护士走了出来:谁是华子的家属?

她急忙站起来:这儿呢,我是。

华子生了,是个男孩儿,母子平安。

护士说完,就又进了产房。

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。

叫谢红的女人看着她的表情,有些疑惑地问:儿子在哪儿上班啊,他怎么没有过来?

从山水市回来,华子就因为意外的摔跤早产了。她还没有来得及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出来,就又赶上华子生孩子。她被一连串的事击蒙了,完全是靠着一种精神的力量在支撑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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