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星空依旧沉默（1 / 1）

(\u3000\u3000“简直是一场洗礼。”\u3000\u3000羊羔和小男孩肩膀极不协调，却能在两个肩头轻松踱步，夸张的笑脸中似乎传出狞笑，却又好像寂静无声。\u3000\u3000“你走吧，我的愿望实现了。”说罢，约翰终于松开火柴，随意拍了一下熏黑的西装外套，转身便想离开这个又热又吵闹的地方。\u3000\u3000转身之际，羊嘿嘿地笑了起来。\u3000\u3000冷不丁冒出了一个词。\u3000\u3000“机械。”\u3000\u3000它一开口，嘴里腐鱼的腥臭味蔓延开来。\u3000\u3000“杀人？并不是一种邪恶。”羊侧了脑袋，“那只是简陋的机械；神的闲趣，由器官和血液组装的机器罢了。”\u3000\u3000“食物和水就像燃料，神经和血管就是电线，血管里流淌的可以维持七十年电流。”\u3000\u3000说话间，房屋因为温度墙体发生变形发生爆炸，一层的窗户轰然炸开，可任凭里面的人如何向外跑，都好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，一个个撞得血肉横飞，惨叫不止；其中有一个和约翰身形一模一样，单薄的身形简直是完美复刻，不断地敲打着窗外的空气，哭喊着，却怎么也出不来。\u3000\u3000“牙齿、骨灰，遗骸。”羔羊跳下肩头，看着火中的另一个约翰，就像看一件精美的作品“你看，哪需要什么神力？只是组装一个简陋的机械。”\u3000\u3000笑羊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了约翰，如果约翰自己也死在火里，纵火的嫌疑自然不会到他的身上。\u3000\u3000“倒是不必。”\u3000\u3000以后的日子，是安逸是逃亡，是生是死，对约翰来说都无所谓了。\u3000\u3000“就当是送你的生日礼物吧。”羊的笑和善了不少，“你自由啦，你已没有身份，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，做你想做的任何事。”\u3000\u3000“你不打算带我走吗？”\u3000\u3000“不不不。”羊连连摇头，“交易就是交易，没有达成，你的我什么也带不走，哪怕是你的一枚袖扣。”\u3000\u3000说完，羊缓缓靠近火焰，约翰没有再说什么，而是转向反方向的树林，漆黑而寒冷的地方。\u3000\u3000“况且，我本来就不是来找你的。”\u3000\u3000忽然，随着玻璃的又一次爆炸，西侧的一扇落地窗轰然炸开，一个纤瘦的火人狂奔而出。\u3000\u3000约翰瞪大了眼睛，惊讶之情使得他全身颤抖，直直地盯着那个火人。\u3000\u3000这不可能！我明明已经······\u3000\u3000“对。”羊的脖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，回头看向约翰，笑着说：“妹妹不是被你亲手杀死了？”\u3000\u3000只见羊身身形暴涨，皮毛变成了哲人的红色，夸张的笑面变得越发扭曲，裂开的嘴角已经劈开了整个脑袋，笑脸还在往更深处蔓延，在慢慢变成可怖之物。\u3000\u3000羊吹了口气，火人的火焰立刻熄灭，踉跄几步，变成一具焦炭，扑的一声，倒在草地上。\u3000\u3000他站在原地，许久没有动弹。\u3000\u3000“玛丽！”压抑的约翰终于爆发，一声爆哭扑在了焦炭一般的女孩身上。\u3000\u3000“你为什么许愿！为什么背着我许愿！”约翰的眼泪完全止不住，他以为他的眼睛已经流干了，怀里的身体越是灼热，便抱得越紧。\u3000\u3000玛丽哪里能回答他，多年的顽疾早就挖空了她的每一点力气，母亲很早就断药了，留着她自生自灭。\u3000\u3000在点火之前，约翰亲手用枕头闷死了自己的妹妹。\u3000\u3000过程是极度痛苦的，眼泪控制不住，滴在妹妹的枕头上，连着因为过度用力咬破嘴唇的血一起滴落；玛丽也没有反抗，似乎两人都在等着这一刻，两个人都等得太久了。\u3000\u3000约翰紧紧地抱着，痛苦着把头埋在了玛丽的胸口，他多希望只是一具尸体，可是女孩每一次细微的呼吸，胸口难以察觉的起伏，都在着提醒着他的罪行。\u3000\u3000终于埋在妹妹身体里的脑袋抬了起来，看着已然变成怪物的羊，牙关紧咬，恨不得把笑羊生吞活剥。\u3000\u3000“是你干的！”小小的身体纵身飞扑，一把扑倒了已经是他两倍大的羊，约翰的皮肤一接触到那红色的皮毛，身体噼啪得燃起了亮绿色的火焰。\u3000\u3000“她的病！她受的罪！”约翰骑在羊的脖子上，扼住了它，但恶魔依然在狂笑。\u3000\u3000“哈哈哈哈。”羊笑了“她的绝症和我一点关系没有，你应该感谢我，是我们的交易给了她又几十年的生命。”\u3000\u3000说罢，强大的不知名的力量把约翰震飞。\u3000\u3000“她的病哪里能让她活到今天，为了保证她能顺利成为我们的镇民，我给了她大把不属于她的时间。”羊越来越大，越靠越近，“八岁的生命，生在这样的家庭，受着这癌症的折磨，这可都不是我的恶行。”\u3000\u3000羊微微抬起了头，看向星空。\u3000\u3000轻声道：“他还看着呢，一直看着。这都是他的杰作。”\u3000\u3000约翰震倒在地，跪在地上，冲击使得胸口一阵剧痛，哇的一口鲜血吐在地上，但更重要的是，他感觉内心深处，有什么东西被敲碎了，就好像陶瓷厂偶然出产的一个残次品，生来就是要等待那些面无表情的工人，拿着锤子打碎成为垃圾，这种感觉几乎要把他扯断撕碎。\u3000\u3000他看向星空，渴望神明，但星空依旧沉默。\u3000\u3000“时间到了，玛丽。”\u3000\u3000没等到约翰回过神，羊已经膨胀到可以把妹妹一口吞下的程度，那血盆大口中，飘出了浓雾，雾里有光，耀眼而明亮。\u3000\u3000“以我所信奉之主，真诚地请求你还清你的债务，就如我承诺并实现你的债。”随着咏唱，慢慢吃掉奄奄一息的玛丽，“以我父之名，仁慈的·····”\u3000\u3000“等一下。”\u3000\u3000约翰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一切，甚至火在这一刻也失去了声音。\u3000\u3000“我要许愿，立卫安森。”\u3000\u3000笑羊的动作停下了，脸上的笑意这一瞬间凝固，恶魔的身形因为兴奋微微颤抖。\u3000\u3000一种连恶魔也无法掩饰的喜悦。\u3000\u3000约翰噙着泪，爬回妹妹身边，像一个走兽。\u3000\u3000“这实在是太好了，约翰先生，你是我最想拉拢的客户。”\u3000\u3000羊的前两蹄跪在了地上，做跪拜状，向约翰谦卑地低下了头。\u3000\u3000只见他温柔地抱起了玛丽，两道泪痕挂在他的脸上。\u3000\u3000“我代替她去，让她解脱。”\u3000\u3000话语一落，玛丽睁开了紧闭的眼睛，即使她全身焦炭，那双眼，依然纯净如水。\u3000\u3000这一刻，痛苦消失了，癌症、火伤、心灵上的折磨都消失了。\u3000\u3000他看见了哥哥，眼睛弯了起来，感觉很吃力，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。\u3000\u3000约翰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，即使玛丽的五官已经融化，即使脸已经变成了焦土。\u3000\u3000在约翰短暂的记忆里，妹妹总是在笑，即使是医院的病床上，即使是约翰和玛丽的第一次见面，脸上也带着那温柔的笑。\u3000\u3000数年前，约翰还看不见笑羊，可是笑羊当时就坐在玛丽的床头，和玛丽一起看着这个不知道哪蹦出来的哥哥。\u3000\u3000“玛丽小姐，你的愿望实现了。”\u3000\u3000“谢谢，我很满意。”\u3000\u3000玛丽笑着说：“我一直希望我能有一个哥哥。”\u3000\u3000约翰最后想去亲吻妹妹的脸颊，可是却扑了个空，玛丽从手臂间落了下去，变成了一滩飞灰落到了地上。\u3000\u3000怀中的人消失，空空的手臂抱住的是黑灰和焦土，他嚎啕大哭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，他从没有这么哭过，哪怕是刚出生时。\u3000\u3000“约翰先生，你的愿望实现了。”\u3000\u3000约翰呆滞地看着双臂，本以为已经复仇，而现在却亲手杀死了支撑他活到今天的人两次，他不知该恨谁。\u3000\u3000这一刻，约翰的大脑里，隐约又听见了，像是什么东西被绷紧的声音。就像有两只手在往相反的方向紧紧地扯着一根纤弱的铁丝，在撕扯之下，铁线发出了痛苦的哀鸣。\u3000\u3000愿望实现了，等着他的是那魔鬼口中的城市——休斯加克。\u3000\u3000羊笑了。\u3000\u3000“你不用那么着急，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。”羊变回了原来的样子——一只巨大且温顺的羔羊“你的愿望还不足以让你现在就成为我们的镇民。”\u3000\u3000小羊羔踏着蹄子逐渐靠近坐在地上的约翰，笑容不再扭曲而是如深海一般的邪恶，宛如亿万只蝗虫呼啸麦田卷起的喧闹的风。\u3000\u3000“约翰·西西弗斯先生，欢迎上船！”它口中的声音好像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，就好像是千千万万的人一起呼唤着他的名字。\u3000\u3000有男女，有老幼，还有婴儿的啼哭。\u3000\u3000它的双眼闪着红光。\u3000\u3000“虔心祈祷吧，我的孩子。虔心等待我归来的那一天，等到我回来了清我们的债务，到那天，你将永远成为我的镇民。”\u3000\u3000恶魔愈发庞大而邪恶，如是说：“你将永远，成为我主以及休斯加克的一部分。”\u3000\u3000话音一落，光芒尽灭，那羔羊化作一团劲风消失地无影无踪。\u3000\u3000熊熊的火势瞬间消失，就像上帝吹熄了一根火柴。\u3000\u3000啪的一声，约翰脑中的那根挣扎的铁丝被彻底扯断了。也与此同时，某些约翰不可言喻，无可名状的东西，彻底地失去了。就像扔进湖水中的石头，只会下沉，绝无可能再次浮上来，涟漪也是稍纵即逝。\u3000\u3000火光消失，星星便也亮了起来，天空下起小雨。\u3000\u3000约翰跪在地上，痴痴地望着雨和湖水。\u3000\u3000随着头脑中那根纤细的绳子扯断，他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。\u3000\u3000注意到身边，树林旁不远处，一颗不大不小的岩石，以约翰的力量刚好能抱起。\u3000\u3000他似乎看见了希望。\u3000\u3000“约翰！”\u3000\u3000忽然，庄园的门口响起了一声呼唤。药剂师汤姆跳下了车，冲进花园，约翰抱着石头站在西西弗斯庄园的湖边。\u3000\u3000“约翰，不要！过来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汤姆不敢靠近，又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片灰烬的别墅，伏着身子一点点靠近约翰。\u3000\u3000这时，他终于看清了那孩子的眼睛，他有一双漂亮的棕色眼睛，就像是一片安静的树林，星光下蓝色的眼泪缓缓流下，就像两滴流淌的星空。\u3000\u3000“不要做傻事，孩子！”汤姆哽咽了，自己明明是个医生，竟然对一个绝望的孩子做出那样的事，再看那堆灰烬里的成山一样的焦尸，似乎一切都因为自己无可挽回了。\u3000\u3000“对不起。”汤姆跪了下去，“请原谅我，孩子。”\u3000\u3000约翰的一滴眼泪顺着脸颊，缓缓落下。\u3000\u3000“离开这里，先生。”\u3000\u3000扑通一声，抱着石头，跳进了湖里。\u3000\u3000水花过后，湖面平静，只有晨初的小雨微微点着涟漪。\u3000\u3000镇上的人们怎么会没注意到火光，只是所有人都安稳地睡着，享受着窗外木头燃烧的香；今夜，除了驾车来到的汤姆和几个防止火势蔓延的巡警，没有人靠近，亦没有人在意有谁死在了火中，这场大火让小镇的每个人获得了一夜安眠。\u3000\u3000一天过去，日出变日落。\u3000\u3000约翰爬出了湖来，此时的他，已不像一个人间之物，身上爬满了绿衣和苔藓，水草挂在他的头上。\u3000\u3000他笑了，放声大笑，“果然！果然死不了！哈哈哈哈哈！玛丽！原来是这种感觉吗！”他仰头大笑，在空无一人的夕阳。\u3000\u3000棕色的眼睛中什么也没有，空旷得，连神明也无心驻足。\u3000\u3000“玛丽——”\u3000\u3000笑声停止了，前方传来一声无力的轻呼。\u3000\u3000火中焦黑的另一个自己还没有死去，尽全力地向前爬去，在身下的草地上留下一条漆黑的道路，这是他一天的努力。\u3000\u3000“玛丽——”\u3000\u3000不知要往何处，不知道目的在哪，只是努力地往前爬，全然不知已经临近湖水，此刻已不知不觉爬到了约翰的面前。\u3000\u3000约翰愣在原地，没有反应，好像在思考什么。\u3000\u3000随即拿起一块石头猛烈往他头上砸去，鲜血飞溅，为了保险起见，一口气连砸了数十下。\u3000\u3000约翰哭了，眼泪最后一次从他那空荡荡的眼睛里流出来，在脸上和飞溅的血液交融。\u3000\u3000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。”\u3000\u3000每砸一下，重复一句。\u3000\u3000“请安息，我自己，逃离生命的荼毒；远离吧，另一个我，远离这不值得感恩的诅咒。”\u3000\u3000一下下的重锤直到夜幕，直到他碳化的头骨被完全砸扁，直到他筋疲力尽。\r\n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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