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阳一（8）（2 / 2）

“扶冥！虽然殿下打了你，但你当真不觉得殿下他在有意偏向你？你可知，大簿失职是多重的罪？”他一把抓住公子扶冥的袖子。

公子扶冥顿了下，才扬手将袖子甩开，回头盯着他时，眼眶里已布上猩红，阴狠狠地说：“如果我有罪！那就让大帝来处死我！少让我受这份辱！”

“扶冥！”看着扶冥拂袖远去的身影，他终究还是没再上去阻拦。

在公子扶冥还是小孩子的时候，范无赦偶然见过面。小时候的扶冥与现在恰恰相反，头顶上高高扎着马尾发辫，一身英气。范无赦记得，那时候的扶冥眼里总是闪烁着骄傲的光芒，那股骨子里带来的不服输的劲儿，在一次家宴上彻底被掐灭。

家宴上，十殿被一殿当着众人的面掌掴，在小扶冥心里埋下了一颗毁灭的种子。自此以后，他再次见到小扶冥时，小扶冥的话变得少了，也不爱笑了，总是一个人蹲在槐树下，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捣弄蚁穴。冥蚁在木棍下发出嘣嚓嚓的声音，小扶冥终于又笑了，不过，笑容变得不像这年纪。

仔细回想，彼时的那双眸子，隐忍着泪，涨成猩红色，倒与今日情形完美地重叠在一起。扶冥只怪父王十殿懦弱，可他又可曾想明白，那晚正是身为父王的十殿一心想保护年幼孩儿的无奈之举。

百花楼里，公子扶冥给自己灌了许多酒，下人诚惶诚恐地相劝，也奈何不了置若罔闻。范无赦收到口信后，便在楼前的灯火下站等。楼上，公子扶冥倚着朱红的雕花栏杆，坐在离阴月最近的位置，身上的朱红色纱衣翩翩翻飞，那看似飘逸的潇洒之下，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伤口。

范无赦仰头盯着那道悲凉的风景，心里不是滋味。背着不省人事的公子扶冥走在去往幽冥入口的方向，听着背上含糊不清的嘟哝，范无赦私自做了决定，他决定将公子扶冥丢到逃魂潜藏的范围圈内，让公子扶冥在补全大簿之任务上做出点贡献，无论是情愿还是被迫。

于是，走到一半，他环顾了一圈，在能嗅到逃魂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时，一把将公子扶冥从背上扔到地上。

公子扶冥哼唧一声，继续呈睡姿闭着双眼，仿佛毫无察觉。

范无赦转身时犹豫了，想了想，又将公子扶冥从地上捞起来，扛在肩上。右手召出锁魂链，一锁链震开了幽冥大门，迈入冥界。

*

幽冥大门是通往冥界的唯一途径，身为无常高位，他的无常功法早已可以在冥界范围内用冥器开启幽冥大门。位于他之上的冥王，外出常乘坐冥兽坐骑，冥兽天生能与冥界相通，所以无需动用魂器，也能一声兽啸叫开幽冥大门。而处于无常之下的鬼差，则必须到鬼门关登记，出示腰牌核实身份之后就算进入了幽冥界。

除了这三种途径，天、人、妖，皆找不到幽冥大门的入口，极难进入冥界。

与此同时，一袭青衣的道长地从已在城内晃悠了大半夜，方才，明明已经感知到冥界的入口就在附近敞开，可等他赶到之时，又变得无迹可寻，这可真急死个人！

又在空无一人的城内转悠几圈，一无所获后，地从道长终于作罢，想一路向西，先离开京都，回地上观暂作休息。

黑灯瞎火地疾行着，突然从街尾传来微小的嬉笑声，那是情不自禁而发出的怪笑。这大半夜的，事出反常必有妖。地从道长当即留了心，脚下的步子放轻，秉着呼吸一步一步地靠过去，生怕打草惊蛇。

捕猎者已靠近，猎物却还在酣睡。依地从多年的经验所判断，他遇到的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妖鬼，否则也不会在京都城内如此大胆地坐在墙头上晒月光。

又一阵难以自控的怪笑声后，地从道长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，墙头上坐着的红衣女鬼正咧着血盆大嘴盯着他看，乌发如瀑，肤若凝脂，那凌乱发丝掩盖下的贪婪的眼神，像盯一块生肉，毫不掩饰地舔着爪子，嘴角也淌着口水。

地从道长方才以为自己在捕猎，殊不知，早已成为他人捕猎的对象，看来，眼前的红衣女人用这种手段骗了不少同行。地从一脸严肃地说：“孽障，还不乖乖受死！”

红衣女鬼发出一阵凄厉的笑，脖子如同面团一样，旋转了一周，而后又转回原样，居高临下地与他喊话：“臭道士，口气不小。你也不看看今晚的月亮为何红~”

红月，也称血月，血月出现的时候，是阴气最盛，阳气最弱的时候。数百年前的京都血夜，就是一群嗜血的妖怪在血月的加持下，兽姓大发，一时间，夜里的京都血流成河，天神共泣。

血月见，妖孽现。

地从道长不免诧异，方才只顾着赶路，竟没察觉出月亮有异。眼前的红衣女鬼虽是头一次相见，但万事万物都在八卦之中。地从道长从容地闭上眼睛，在心里默默算了一番，随后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。

“在血月夜下，被一个杀人怪物生出来的妖怪，身世还真让人同情。”

“臭道士！等我挖了你的心，看你还如何探我来历！”说完，赤夜寐嗷地一声，四脚着地来到他的身后，就在那一瞬间，赤夜寐倏然化成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红衣女鬼，将臭道士包围了起来。

“哼，雕虫小技！”地从镇定地从腰后掏出一根月白色麈尾拂尘，朝着空中挥舞一番，而后将拂尘画就的月光符缓缓推出去，月光符也分成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闪着白光的符咒，将地从团团护住。

正所谓，魔高一尺，道高一丈。这下，无论赤夜寐如何施以魅术，完全伤不到他。赤夜寐起身，终于发觉这臭道士与以往遇到的不同，嗅到危险的气味后，赤夜寐敛起笑，倾盆大口瞬间成寻常大小，若仔细去看，还能看出樱桃小口的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