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尽河星稀,三 孤之挚爱,今永失矣(2 / 2)
卿卿登时瞪大了眼,心道这样大事,她一个人如何办得到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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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个还是给你。”
石堡城大战过后,急于领功的哥舒翰先行回京复命,阿布思则报了主帅重伤,留在湟水县城整顿内务。
来时三万走时八千,侥幸活下来的人不觉庆幸,想的都是善后。
同罗归降大唐的时间不长,三万人紧紧抱团,都把家安在圣人划拨给阿布思的数百亩庄园里,十分拥挤。
这趟回去,阿布思最紧迫的任务是给寡妇找夫君,筹钱抚养不肯改嫁的妇女的孩子。接连几日,在县令让给他居住的县衙里,他拿着战死将士的名册和家庭背景,思索合适的配对方式。
至于圣人恩赏来的种种嘉奖,名号、品级以及财物,阿布思压根儿没打开看。
阿布思把杜若请到大堂说话,一进屋就递了封软塌榻的书信给她。
“去年王忠嗣大军进出石堡城区域,也是走这条路,也曾驻扎在湟水。这把椅子,他也坐过。”
阿布思拍拍身下油漆剥落,吱吱嘎嘎的木椅。
“前日哥舒翰抵京,果然升任河西节度使,得了鸿胪卿、御史大夫两个正三品空衔儿,加赐了一个儿子五品,赏赐财帛数千,庄园一座。照这个路数,加封开府仪同三司,乃至晋封国公,与杨钊并肩,恐怕也不远。我呢,也得了个朔方节度副使,上头只有一个挂名的亲王正使,等于我领一方财税,割地自立,同罗人在大唐算是有块地啦!”
“哥舒翰终于穿上紫袍,对我尽弃前嫌,什么心里话都肯跟我说说,特特送信来,说他用石堡城之功向圣人恳求,保住了王忠嗣的命。”
杜若深知李玙与王忠嗣关系匪浅,不仅是他在朝最坚固的支柱,也是青少年时期最亲密的朋友。而且,她亲眼看到战事惨烈,终于明白两人坚决不肯开战的苦心,得知王忠嗣性命得保,不禁唇角弯了弯,面上却道。
“王爷归附时日虽短,却对大唐明面儿上的官制和私底下的派系十分了解。假以时日,必能与哥舒翰齐头并进。”
阿布思惨淡地笑了笑。
“你瞧你们唐人,牺牲两万多同罗人从昏君手上保一个王忠嗣,竟不脸红?”
外头八千幸存者还在压抑的哭泣,杜若低下头,那封信潮湿黏腻,像是沾了什么肮脏的东西,握在手里很不舒服。
“看看罢!”
阿布思不耐烦地挥手。
“也就是刚巧落在我手里,还能给你瞧一瞧,要是哥舒翰不急着走,被他寻见,你就看不成啦。”
【阿兄如晤,孤久困藩篱,郁结难解,所能仰仗者,唯阿兄一人……】
杜若站在窗下,从深褐色信封中取出几张斑斑点点的白麻纸,迎风一展。
寥寥数语映入眼帘,她才要继续,忽然眉峰剧烈地跳了几下,像被烫着似的,下意识扔脱了手。
——是李玙的飞白!
潇洒摇曳的字迹在纸上龙飞凤舞,十三年前爱而不得时,她学过仿过,后来两情相悦,便都付之一笑。
“不然烧了?”
阿布思玩味地摩挲着下巴。
杜若抬起眼,看清他满脸嘲讽,抑或是自嘲的笑容。
“为什么给我看?”
“好奇你们女人到底怎么想的。”
阿布思起身,一脚踹翻摇摇欲坠的木椅,华贵的甲胄上血迹斑斑。杜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,干涸了的血会凝结成褐色。
她捡起扔在地上的信封,翻覆细看,才明白这种粘稠的质地触感之所以熟悉,是因为前几日在石堡城下,她帮忙收殓过无数尸体。
有吐蕃人的,也有同罗人的。
“……这是谁的血?王忠嗣那回来,不是根本就没有开战吗?”
“你说呢?”
阿布思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凝视杜若,半晌才意味深长的提示她。
“信上落款有日期。”
——日期?
杜若心里浮起一个恐怖的猜测,她迫不及待的捡起翻阅。
【孤之挚爱,今永失矣。诚如阿兄数年前预言,圣人纵容李林甫,早晚逼退孤身边所有爱侣亲朋,令孤陷入孤家寡人境地。或许如此,正是圣人期盼,亦是他以为天下共主,必须付出的代价。】
杜若猛地翻到最后一页末端,一瞥之下,迅速闭上眼睛。
天宝六载六月十七日。
正是杜有邻和柳绩的死期,亦是杜家在权力倾轧中被吞噬殆尽的日子。这是杜有邻的血,李玙就坐在大理寺牢房写下这封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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