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静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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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蔚去井边提来一桶水,分给大伙,连喝两碗还是觉得齁嗓子。

东子赔笑:“见谅见谅,我去给你们做碗菌汤,保准鲜掉舌头!”

对面几人不约而同摆手:“可饶了我们吧!上次那碗汤我喝完在床上游了一天。好你个门钉,你这是想弄死我们吧?”

东子急的站起来,一口不甚流利牙口跟大舌头打架:“没有地细,叫你么来细想一闹一闹!五跟炊鹅要办喜细了!还有,细姓东门,叫大才!”

以他这身板跟名字比起来着实不相配,所以人们给起了这么个外号。

光听他一人说话都能笑得半天直不起腰。

“得亏我们知道是翠儿,哎呀你这舌头,哎呀...娘哟...”

东子起身佯装发怒说:“等着,我这就去炖碗汤,毒死你们这帮王八蛋!”

比起刚开始,这口音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。

他家远在岭南,父母早逝,卖了家产,本想来京都闯荡一番。结果寒窗苦读十年,却发现肚子里那几两墨在京城那地方简直上不了台面,又无人脉,前途一抹黑。钱花完了,也没寻着个去处。愤懑之下离了京城,流浪几日,最终饥寒交迫倒在街上。

幸而一家货店老板出门看见,给了碗米粥。之后那老板收留了他,从跑堂做到掌柜,掌柜家只有一个独女叫小翠。眼看两人喜事将近,辽人却来了,老板一家子都被杀了。他出去办货逃过一劫。待回来时就只剩下小翠,人没死,身子却被糟蹋了。

东子一怒之下从了军,走南闯北这些年,也回到过岭南,仗打完后同乡几乎全都留下了。可是他最终还是跟着回了北边。

闹归闹,大家都随了份子钱。东子推让半天,最终还是收下了。

亲事定在下月十六,东子又是采买又是订轿子拉喜单写请柬,看样子像要大办。他说:“翠儿从前是大小姐,不能让她委屈!”

翠儿躲在屋里缝着嫁衣,裙摆上绣上合欢并蒂莲,脸颊比那嫁衣还要红几分。

婚礼前夕,东子把展云拉到人旁好一阵嘀咕。

“没问题!”展云一口应下。

九月十六秋高气爽,婚礼那日,迎亲队拉了好长,敲锣打鼓,鞭炮响了一路,铺了一路,从东城到西城当真算得上十里红妆。

青州好多年没有过这么大阵仗,几乎全城都出来看热闹,小孩们围着圈闹新郎。东子给出去喜糖瓜子能有一口袋,笑得像个大傻子。

迎亲队伍停在一处大宅院前,门头挂着匾额赫然写着展府二字。翠儿没娘家,展云提前与展霖说了声,在婚礼前一天将人接到府上。

送亲的也是军中熟人,没太为难,门口摆了一排酒,碗口得有脑袋大。

屋里媒人听见动静,与翠儿说:“新郎官来啦!新娘子哭嫁,哭的越大声越好!”

一向胆小听话的翠儿却说:“我要笑着嫁给他!”

转眼功夫门开了,一群人涌进来,闹哄哄的。

东子背着新娘子从厢房走到门口花轿,不管旁人怎么催怎么闹,一步步依旧按着自己的步伐,行得十分稳当。翠儿俯在他背上,心里默数,一步,两步,三步......一直数到七十九。

“翠儿,坐稳了,咱们回家!”东子将人放在骄子里时俯在她耳边小声说。

“嗯”翠儿点点头,隔着盖头,没看见她家东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
迎亲队伍全是军中的人,队伍很齐,乐声也勉勉强强好歹有那么调调,可抬轿这活谁都没干过,几个轿夫一起轿可苦了里面的新娘。本该走在前面的新郎官亲自压着轿边,走了一路说了一路:“慢点慢点!”

西街最里面的小院就是东子家,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被红色覆盖着。他还请来城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司仪。

随着一声声带着节奏的高呼,新娘子跨过火盆,进了门槛,与新郎同跪在堂前

“一拜天地......”

铜锣一响,展云候在门口点燃炮仗,惊示天地为新人做证。

婚礼于旁人来说,最重要的环节是吃酒席。东子家院子小,流水席摆到街上,都是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,喝起酒来自然少不得耍两下,划拳的,掰腕子的,张安凑到赌桌前与人玩骰子,连林蔚都被拉走比试,闹腾的整条街都沸了。

只有展云坐那是真正在吃。

东子为了这场婚礼,差点把自己都卖出去。哪哪都比对着不能比别人差。席面也够排场,有鸡有鱼,四盘八碗,大厨从春福楼请来的,比伙头兵不知好了多少倍。许久没油水,敞开肚子吃,老马和孙五互敬两杯之后就见面前的菜已然见了底儿。

除了东子来敬酒,小抿了一口,展云那酒杯就再没动过。

吃完了,喝高了,一群人吵吵闹洞房。

展云一马当先在最前:“咱们得看着新娘子对不对?!刚才喊了半天新郎还没亲呢!这可不行啊!”

东子喝得不省人事,听见这么说瞬时清醒几分,摇摇晃晃过去想拦着。展云朝林蔚使了个眼色,林蔚和展云一人扛着一边肩膀把人架进去,三人并着,进门时还被卡了一下。

众人跟在身后起哄,哪知展云刚进门,一转身‘哐当’关上门,干净利落下了门栓锁紧。

大伙这才知道被耍了,一个个跳着脚在门外喊:“今儿大伙都不走了,晚上在这听墙角!.......”

东子没甚准头的拍着他俩肩膀:“好...兄弟!够义气!”

好兄弟把他扔进屋里,摔了个四仰八叉。

东子爬起来,酒醒了不少,瞧着端坐在床头的新娘子不觉又醉了几分........

林蔚跳墙头出去,人们逮住一阵揉摩解恨。好在外面那帮人并没闹腾多久就走了。展云从墙头上露出一双眼,四下看看没人才翻身下去。

墙头不高,很意外看见一人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展云分外惊喜。

不远处,展霖眼睛看向左边说:“蒋镒邀我过来有些事商议!”

蒋镒的打铁铺确实离着不远,难不成又打出个双节连环流星锤的新款式?那家伙喝多了十八样兵器能打成一体,能不能用不知道,估摸着拿出来能将北蛮军笑死。

展云今天一整日都比较兴奋,很自然走近与他一道往打铁铺走,一路喋喋不休:“东子给了我一大叠子红包,说有人闹就给几个。以往都是起哄跟人要,本想偷偷给自己留几个,谁知到了那会儿根本顾不上!那群人一个劲瞎扒拉,还有比我大的人都来闹,真不害臊!......”

一边说着低头看了眼,果真还是穿深色好,不显脏。

“我头一次帮人接亲,真不知道怎么又那么多规矩?!提前演练了一遍,司仪那老头好像一直盯着我,生怕我走错一步砸了场子.......”

路上铺了一地炮竹纸屑,踩在脚下软软的。

晃眼入冬,托后卫军统领卫琅的福,大家穿上了棉衣。

可卫琅还是没有零花钱。

无法,只得去找展霖,望他能替自己说句好话。

堂堂卫小公子长这么大还真没求过谁。

想着军营里人多眼多嘴也多。于是特地选了他不在军营的日子,又逢阴雨天,登门拜府。这也是没办法,天气好时展霖准不在府上。大概人们觉得这位官爷比别的好,不管大事小事都爱找来大将军。

府中朱门大开,唯有两个站岗侍卫,同在军中,自然是认识这位后卫军统领的。军中礼数不多,便也省了通报,当然也没打算带路。

卫小公子自己顺着路往里走,府宅经历许多又年久失修,一条通直的长廊走过去淋了个透心凉。

远远瞧见一个人坐在凉亭竹榻,青衫如山色,半绾墨发,素手烹茶,雾露氤氲间岁月娴静。

展霖见他,微微一怔,旋即恢复如常。做了个‘请’的手势,斟了一盏茶,放到对面桌边。

卫琅一掀衣袍侧坐竹榻,端起茶盏,先见其色,茶汤色如琥珀,清润透亮。茶香微浅,似有馥郁的兰花香。入口柔和,回甘悠久,有音韵。

细闻雨声,绵密而和静。

褪去鞋履,盘膝而坐。

听风、赏雨、品茗实在为人生一大雅事。

一叶单丛,两盏青瓷,红尘渐远。

栖霞绯色浓,风停雨歇。

卫琅踏着夜露归来,眉舒笑浅。

若风沏了姜茶,隔着老远就见他摆摆手,搁置在离他远一点的柜子上。瞧着公子心情甚好,不由问了句:“事成了?”

卫琅摇摇头。

“没成?”若风满头疑问。

卫琅悠悠开口道:“没说”

展霖之境界,就算给老头子搬来天梯也攀搭不上。

所以,说,也是白说。

不由惋惜,他这样的人实在不该在军营。

左等右盼终于在孟冬将尽收到京城送来的信笺,打开直接将落满墨迹的纸页扔了,信封里倒出两张银票,上面赫然写着‘壹仟两’

两张银票之间夹了一小笺:省着点花!

哼!

小笺飘出去,落地无声。

冬月初雪,卫琅在杏香楼设宴,宴请军中几位将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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